泼律才唏嘘一阵,道:“那营一定是北冥驯兽营,想不到我老泼当年,自以为磨了数百只冰兽角就已是聪明绝顶,想不到你小子做得更绝,直接把冰兽全赶跑了。” 本文来自 http://huangsewenxue.com/ 梅真大感兴趣,问道:“什么冰兽角?”泼律才自然又现宝一样地说了一次。 梅真道:“还是你老泼厉害,磨掉数百只角,那要多少功夫啊?我可没你那本事。”泼律才和九婴还未自我介绍,他不知二人名字,只是从泼律才刚才的话中听得他叫“老泼”。 泼律才得意道:“那有什么?”随手从身边捡起一个石块,运罡气一捏,便成了碎末。 梅真一看,羡道:“老泼,你是怎么练成这手的啊?真是厉害。” 泼律才道:“那有什么,我这位兄弟也能做到。他的年纪可只有我的零头的零头。” 九婴拗他不过,也只好依样画葫芦,找块石头来捏碎。 梅真拍手叫道:“你也好厉害。”突然脸上现出诡异表情,盯着二人问道:“咱们今天在这儿碰上,算不算有缘?” 泼律才抢道:“自然算!我碰上一个好玩的人已经不易,想不到又碰上个更好玩的。这世道啊!是不是年纪越小就越好玩?不过想想也对,我记得起来的好玩事情都是小时候的事……” 梅真打断泼律才,问道:“那我们算不算朋友啊?” “算!”这一次泼律才回答得斩钉截点,不带一点啰嗦。 梅真道:“那这样吧,以后我带着你们玩,你们教我修真好不好?” 泼律才一听是麻烦事,兴致没了几分,突然计上心头,喜道:“修真,就是要慢慢地修成真功夫。我的修为与你相比,过高了些,你没法马上领会的。倒是我这位兄弟的修为比你高,又比我低,正好可以教你。”顿了顿,又补上一句:“不过你是不能甩开我自己去玩的,因为我这兄弟一刻也离不开我。”他把教习的责任都推到九婴身上,却又不想失去梅真这位得来不易的玩伴。 梅真闻言,觉得也有道理,便向九婴拜道:“师父在上,受小徒一拜。”九婴哭笑不得,也懒得去阻他。 梅真拜完,抬起头来,问道:“呀,师父和师祖的名字我都还不知道哩!” 九婴不想他知道真名,抢在泼律才前面道:“你就叫我师父吧!等你以后功力长进了,我才告诉你名字。老哥,你也要帮我保密哦。”泼律才没见过连名字都可以用来当奖励手段的,觉着好玩,连声答应。 梅真笑道:“哈,原来你们是兄弟啊,那我要重新拜过了。”于是他又重新拜了一遍,这次口上改了,叫九婴“小师父”,叫泼律才“大师父”。 泼律才好不容易等他拜完,急道:“你还没问大师父叫什么名字呢!” 梅真道:“我以为大师父和小师父一样,暂时不告诉我名字呢。” 泼律才道:“那自然不一样,你要跟我学修真,谁知道是什么马月猴年的事,总不能一直都不知我的名字吧。” 当下他不再多说,正襟危坐,直接报上名号:“泼律才。活泼可爱的泼,金科玉律的律,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才。” 和九婴当时一样,梅真显然不习惯北冥的名字,问道:“怎么写啊?” 泼律才在地上划出他的名字,道:“这样写。” 梅真歪头看看,道:“哦,泼皮杀才的泼才,按律当斩的律。”九婴、泼律才二人为之气结,浑没想到他会如此拼拼词。梅真也反应过来“泼皮”“杀才”都是市井秽语,“按律当斩”更是大大地不吉利,不好意思地对泼律才笑笑。 九婴和泼律才次日仍是在几个灵气充足的地点来回巡视,梅真不肯一人留下,偏要跟着。泼律才只是用一柄普通的短剑,九婴的兵器从来长大,自然由他带着梅真。 梅真在剑上站得摇摇晃晃,显是第一次坐飞剑。九婴只要稍稍加速,他就要象女人一样尖叫,死拽着九婴的胳膊不放。 九婴只御剑载过叶儿,那是温香软玉的感觉,哪象现在这不男不女的梅真。梅真一紧张,双手就往九婴身上乱抓乱放,没飞一个时辰,九婴的鸡皮疙瘩就掉了半两有余。 初时九婴看在他未成年的份上,都强忍着,当梅真再一次尖叫时,他实在受不了,怒道:“一个男人,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!” 这下,可触动了梅真的痛处,他也生气道:“男人男人!在家里,父亲母亲什么都不让我玩,怎么都看不顺眼我。他们总说,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……” 泼律才奇道:“哪有父母这样的?咦,你本来不就是个男人吗?” 梅真叫道:“我?人……家现在是男孩!清凉境的事情你们不懂。”又对九婴恨恨道:“现在,你又说我阴阳怪气地不象男人。反正我到哪里都是被欺负的,那你说,我要怎么做才象个男人啊?” 九婴忍了一个时辰,只是实在忍不住才说了他一句,没料到会引出他这许多牢骚,心里倒觉得过意不去。想想一个男孩子半大不小的,就是声音尖些,却要受到父母朋友的岐视,也算是个可怜的人。他同情心起,便对梅真温声道:“其实你挺象个男人的,但是不能随时随地尖叫。男子汉大丈夫,那总要是处变不惊,任何事都能扛住的才好……” 他不习惯多说话,但此时不知不觉有点啰嗦,暗想这梅真害人不浅,连自己都被带得有点婆婆妈妈了。他与梅真正面相对,正说之间,身后铁蹄声起,梅真的眼睛睁得老大,差点又要叫出声来,强自忍住。 九婴回头一看,却是十余骑北冥骑兵疾驰而来,为首的是一个百魔长一样的军官,远远便鞭指九婴三人,大声斥喝。冰兽奔跑的声音太大,九婴也听不清他说什么,泼律才走了过来,与九婴并肩而站。那梅真却猫着腰,躲到他们俩身后。九婴看着他怕得要死的样子,叹声气,摇了摇头。 梅真见他眼中满是鄙夷之色,霍地挺直身板,从二人身后走出,向九婴赌气“哼”了一声。 十余骑北冥兵在他们面前停下,散成圆形包围。为首的百魔长道:“可发现你小子了,你个小兔儿爷,我看你往哪跑?跟大爷们回去,陪酒认错!”“兔儿爷”是北冥土话,意指男人生得过于俊俏,小白脸之意。众士兵哈哈大笑,笑声中满是猥锁之意。 九婴虽看不顺眼梅真,但也不能忍受北冥兵这样污辱他,向前一步道:“这位长官,有什么事吗?” 那百魔长见有人出头,道:“你是他的朋友?那对不起了,一起拿回去!” 梅真把九婴死拉向后,走到前面道:“谁是我朋友?男子汉大丈夫,一人做事一人当。”这两句虽然仍是尖声尖气,却颇有些气势。他回头对九婴和泼律才道:“你们谁都不准管我,男子汉大丈夫,要处变不惊,什么事都自己扛下!”显然还在记恨刚才九婴说他。 那百魔长喝道:“把这兔儿爷抓回去,好好问问他私放冰兽的事!”几名北冥士兵应喏一声,上来就要抓梅真。 九婴这才知道是为昨日冰兽之事,此时也不插手,静观事态。泼律才也知梅真不会乖乖就范,此时也是一声不吭,要看热闹。 梅真啪啪几团罡气,将围上来的北冥兵逼退几步,从怀中抽出一条紫带,迎风一抖。九婴没料到他所用的兵器竟是这浅紫色的丝带,迎风一抖那一下更是让他又掉了一堆鸡皮疙瘩。心道难怪清凉境的罡气元神功法要叫“拈花笑”,想来这样不男不女的人颇多。 那百魔长喝一声彩,道:“还敢动手?你这带子,留着晚上给爷们跳舞吧!” 北冥兵拥上前去,要拿下梅真。 梅真一抖紫带,罡气已布满带上,泛出紫光。他将一根看似柔软的紫带舞得随心应手,颇有路数。九婴一看,知她的修为应在罡气境中期,暗暗称奇,心想清凉人恐怕不必经过苦行便能进入罡气境,否则以梅真的年纪,怎会有此修为。 北冥兵的修为都不高,顶多是罡气境初期,平时与梵军交手,都要凭借冰兽的防御和强弓硬弩。此时没把梅真放在眼里,顿时吃了大亏。他们腰刀尚未出鞘,就有几人被紫带打翻。众军大怒,嗷嗷乱叫,纷纷拔刀出鞘,要合众人之力擒下梅真。 九婴和泼律才看梅真丝带舞得娴熟,乐得在边上闲看。只见那百魔长斥退众军,道:“想不到这兔儿爷还有两手,大家退下,让老大我来收拾他。”也不下兽背,自鞍上提起一枝狼牙大棒,策兽向梅真逼来。北冥兵见首领出手,都持刀让开。 九婴见那百魔长气势逼人,怕梅真应付不了,便要上前。梅真回头道:“不用你管。男子汉大丈夫,敢作敢当!” 众军一片哄笑中,那百魔长已到梅真面前,单手持棒,指着梅真道:“小兔儿爷,有脾气大爷更喜欢。乖乖放下你那裤带,免得被大爷打坏了系不上。”此话羞辱已极,众军又是一阵哄笑。 梅真眼中水光闪动,差点要哭出来,他咬牙抿嘴,更不答话,手中紫带贯入十成功力,笔直如枪,向百魔长颈上刺去。那百魔长早料到他要发怒,头一歪轻轻闪过。 不料那紫带刚柔随心,一击不中,已弯成鞭状,梅真往回一抽,紫带还是在那百魔长脸上划出一记血痕。九婴暗叫可惜,梅真的力量和准头要能再强上一点,这一击还是能重伤对手。九婴却没想到梅真这一下变招已是竭尽全力。 功力较高的修真者总会看出较低者的弱项,但这已经是梅真的全力一击,他自己也知功力只差得半分,但这半分,却是多少日日夜夜的苦练才能达到的。 那百魔长两眼直视梅真,伸手往脸上血痕一抹,手指放入口中,一尝之下知已流血。他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,恼羞成怒,双腿一夹冰兽肚腹,举狼牙大棒,向梅真直击而下,手中贯足十成气力,不再容情。 梅真紧咬下唇,紫带护住近身,猱身而上,要抢入狼牙大棒内圈。泼律才在边上叫一声好,他的眼光又较九婴为高,知梅真修为不及那百魔长,但这种对付长兵器的战术却有规有矩,甚是对路。 北冥军的军职也都是凭战功得来,那百魔长生平历经数十战,一枝长大的狼牙大棒将内圈守得相当严实。梅真几次急攻不下,反而差点被棒头扫中。冰兽在百魔长御使下,闪避腾挪十分迅捷,梅真的紫带几次打在冰兽身上,只是让那冰兽吃痛嚎了几声。 那百魔长是随心境修为,远胜梅真。双方交手十余合,梅真的功力始终较弱,手中紫带被棒头牙尖勾住,被一扯脱手。他没了兵器,徒手罡气修为有限,只能立在场中,气呼呼看着那百魔长。那百魔长一把将紫带扯得粉碎,哈哈大笑,策兽驰来,毛茸茸大手伸出,要硬擒梅真到兽背上。 “兄弟,有你在,还用我出手啊?”泼律才一句话还未说完,九婴早向前抢去。 他怒那百魔长屡次出言不逊,一出手便用上四五成功力,罡气布于双掌,正对冰兽冲去。 那兽正在奔驰之中,被九婴掌力推在肩胛上,惨吼一声,踉跄地横走几步,终于消不了一推之势,轰然倒地。那百魔长没料到有人能力挡奔兽,从兽背上直飞出去,摔在地上,狼狈不堪。 没有千魔使的功力,是无法做到击倒奔驰冰兽的。众军目瞪口呆,发声喊,扶起折断腿骨的百魔长,跨上冰兽,绝尘逃去。 第二十二章 胥将相邀 为救梅真,九婴不得以出手,见众军远去,也不追赶。回头看梅真,他还站在原地,手中捏着半截紫带。 泼律才安慰道:“别生气了!这些小崽子,越闹越不象话!”他在北冥资格极老,在冥后玉西真统一北冥前,就已在这里生活了。因此骂起北冥军士来有点训孙子的口气。 九婴虽不喜欢梅真的娘娘腔模样,但见他受辱,心生同情。而自己和泼律才刚才颇为自私,为了看梅真的丝带武技,迟迟没有出手。他心里愧疚,也安慰道:“是啊,别生气了!” 梅真适才被百魔长羞辱,在外人面前,一直强自忍住。听二人安慰他,一口怨气立时发泄出来,扑在九婴胸前,竟是惊天动地地嚎啕大哭。 在梵原,一般小儿走路跌跤,吃疼大哭,父母总会用脚去踩那绊脚的石块,嘴中说:“打你,打你,谁叫你让宝贝摔了!”小儿看着父母为自己出气,必会停下不哭。而九婴没想到成年人正好和小儿相反,成人受了委屈可以忍一时,但若有亲近的人安慰,反而会大哭——只要是人,受了气总要发泄,方式、时间不同罢了。 九婴的胸襟被梅真的眼泪浸湿一片,手足无措,只能等他哭完。他平时厌极梅真不男不女,此时见他哭得豪爽,竟去了几分厌意,心道:“这梅真虽是言行上有些讨厌,但对着敌手能不屈奋战,总算骨子里象个男人。唉,我要是象他这么能哭就好了。” 泼律才打架比武是内行,哪见过梅真这种架式,只能在旁搓手焦急。九婴直数完天上北飞的第三群大雁,梅真才偃旗息鼓,抹干眼泪。他抬头对九婴道:“小师父,哭好了。你教我修真吧!” 九婴奇道:“你怎么一哭完就想到要练功?” 梅真恨恨道:“都怪我爹爹,老说小孩子不要打打杀杀的,害我的修真境一直提不上去。要不然,何至于被这种小角色欺负!” 泼律才哈哈一笑,道:“有志气,好,让你师父教你。等你厉害点了,我去拧那个百魔长出来,你再和他打一架!” 梅真问道:“哪有那么快的?人家都说修真要一步步来啊!” 泼律才笑道:“那有何难?修真功力不能一日而蹴,打架的技巧却可以啊!你也不想想,打遍北冥无敌手的老祖宗在这儿呢。” 梅真一听报仇有望,大喜道:“大师父,我要练多久可以打得过那百魔长?” 泼律才道:“以你的修为,要想击败个千魔使是不可能的。但有你大师父在,要赢那百魔长,不就是一天的事吗。” 九婴也是大奇,梅真的修为在罡气境中期,而那百魔长差不多是随心境修为,就算没有冰兽相助,要想打赢还真是不易。 却见泼律才已一招一式慢慢给梅真讲授。泼律才是武学大家,刚才看得几眼二人的过招,已对二人各自的优劣看得一清二楚。 梅真的功力较弱,但身法灵活,再加上兵器有其独到之处,经泼律才一点拨,优势便现了出来。九婴起初觉得泼律才所教的并不是武技正道,纯为了一时痛快,这样练出的武技并不能对所有格斗有用。但慢慢地,他发现梅真和泼律才都是全神贯注,果然是“好之者不如乐之者”,便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。 泼律才将梅真的优劣梳理了一下,总结出他要以快打慢的战术,攻击的主要方向集中在假想敌的最软弱部分,包括冰兽的眼睛、百魔长的脸部、颈部和四肢无甲覆盖处。同时又教授了梅真一些简单的气息运转法,将托气、聚气、提气与他的身法结合。虽说是非系统地训练,但于一日之内,梅真的武技判若两人。 梅真照泼律才所教演练了一遍,九婴见他飞带旋舞,眼花缭乱中杀机暗藏,暗暗钦佩泼律才的武技修为,心中又想,若有罗蓝儿在此,梅真的进步应该更大。他借花献佛,根据罗蓝儿从前教他的一些要领,随口纠正了梅真身法中的不足。 泼律才经九婴提醒,兴致越来越浓,三人研习了一天一夜,终于让梅真自成了一路带法。虽仍有不足,但梅真功力所限,目前也只能如此。 梅真经这一日,自觉信心满满,便央求泼律才把那百魔长“拧”出来。 这下可让泼律才犯了难,他只是为了安慰梅真随口一说。这里接近玉西真所居的雪域王帐,正是北冥驻军密集之地,驻地又随时都在迁徙,梅真放兽的那个军营早已迁走。再要找到那个百魔使,谈何容易。但他哪拗得过梅真,只好答应去找,于是三人沿雪域左近的军营一路寻访。 第三日,三人行到雪域西面,前方正有一所军营,规模较之前所见为大。九婴早就有心想看看北冥军的情况,见这个军营大帐蓬数百顶,旌旗密集,便一定要和泼律才一起走近看看。梅真自不肯一人留在远处,三人便一齐来到军营附近。 九婴发现这军营的巡逻、岗哨格外齐整,更没有军士大声喧哗,与沿途所见颇有不同。他心中称赞,不知此处领军是谁,偌大一个数千人的军营治得井然有序。 三人在营门附近转了几圈,连个乱走的军士都碰不上,正没奈何处,一骑军士策兽赶来,口中叫道:“泼老英雄,留步!” 九婴等人闻声止步,那小军跳下兽背,向泼律才作揖道:“听闻泼老英雄在这附近出现,大魔将已备下水酒,万望老英雄和二位赏脸!” 泼律才哈哈一笑,问道:“这个营是哪个小子带的?倒知道孝敬。” 那小军应道:“我等是大魔将胥将靡下。” 泼律才道:“他这份情我领了,也记住了。我受不了这些个应酬,你回去禀一声就好了。” 他转身欲走,那小军扔了鞭子,一拜到地,道:“大魔将吩咐了,若是请不到老英雄,让我提头去见。” 泼律才一听,道:“哪有这种事?为一点小事就要杀人头的?”再一看那小军在地上伏着不起,肩头颤动,确是十分害怕。 九婴此时激起兴趣,直想见见这个胥将是何等人物,便对泼律才道:“何必让他为难,我们去吃一顿就是了。”这几日行走在这附近,过往军卒都没有盘问过他,九婴初入北冥时的心虚早已消去。 泼律才想想,道:“那你去和你们的大魔将说一声,我不喜欢吵,就不要闲杂人等陪酒了。” 那小军应一声,如释重负,跃上兽背,急鞭回营。 梅真咋舌道:“这胥将好大威风!把手下吓成这样。” 泼律才笑道:“你以为北冥就只有你那天碰到的那个百魔使啊?要是那样,北冥国怎么敢一次次地进犯梵原。” 九婴接口道:“威风再大,也及不上你大师父的。人还没到,人家就大老远地备好酒水了。大师父,你在北冥到底是什么人物啊!” 泼律才苦笑道:“还不是当年玉西真收服北冥土著时,我和现在的魔帅毕亥打了一架,在冥军中就有了这么个闹事的名声,你说谁不怕。” 九婴大奇,而梅真却问道“谁打赢啦?”,泼律才只含糊地应道“反正我没输”。 三人才到营门,早有个魔将打扮的人迎候在那儿。那人远远望见泼律才,便拱手行礼道:“打扰泼老前辈闲逛的雅兴,恕罪恕罪。” 泼律才也不还礼,道:“听说要是请不到我,你就要杀人了。我老泼可不愿意造孽,只好来了。你就是胥将吗?” 那魔将正是胥将,应道:“前几日,从几个不争气的手下那里听说有几个高手到了这附近。听他们一说像貌,我便留上了心。今日果然在这儿见到诸位,真是有缘啊。” 九婴和梅真知他说的“不争气的手下”八九成便是那百魔长,想他必要替手下出气,都暗暗戒备。 泼律才道:“难得你上心!我们正要找你手下的一个百魔长,要的便是最不争气,弄跑了几百匹冰兽的那个。你把他叫来见我。”他在北冥人面前与平时大不相同,眉眼间虽有嬉笑之色,但口气大致还算稳重。 胥将笑道:“我手下确是有这么个百魔长,但是不能来见前辈。” 泼律才脸色立变,指着胥将道:“好你个小子!真个叫前恭后倨啊,刚才还说得那么客气,不一会儿就变脸了啊!” 胥将面不改色,笑道:“老英雄误会了,他不能来是因为他正在受军法处罚呢!”说着向营里一指。 九婴等随他所指向营里望去,远远见大旗旗杆下赤条条绑着一人。三人走近,一看之下,面面相觑。绑着的那人,正是三日前与梅真儿交手的百魔长。 那百魔长腿骨上包扎了几层,看来九婴那日将他摔得不轻。身上新伤又添,鞭痕累累,蝇虫闻血腥叮绕,脏臭不堪。见有人来到,那百魔长定睛一看,恨恨道:“大魔将,那日放走冰兽的便是这少年,打伤我的是那个高个!”他早没了三日前的神气,在上司面前,也不敢称梅真为“兔儿爷”。 胥将道:“这件事,我自会处理。把你绑在这里示众三日,你心中有气吧!” 那百魔长道:“大魔将,属下出生入死,何尝有过一句怨言……然而此事……属下不服。” 胥将道:“说!” 那百魔长被绑了两日有余,嘴唇开裂,神色黯淡,此时气愤填膺,说话有些喘,他愤然道:“那少年潜入军营,放走冰兽……属下们立马前往辑拿,不敢有所耽搁。……擒他不住,那是技不如人。而大魔将你却待这几人为上宾,……属下……心中不服。” 胥将道:“你这样和我说话,就不怕死吗?” 那百魔长“哼”了一声,不再答话,两眼仍气鼓鼓地看着梅真。他被处罚是因为梅真放兽之事,反而不记恨九婴将他腿骨弄折。 胥将微怒道:“在我手下,没有你这样的百魔长!你的职责是驯养冰兽,把冰兽弄丢,杀你一百次头都不为过。不要和我说理由,有理由你到战场上和梵军说去。”他骂了这几句,面色稍和,道:“若军中人人都如你一样,那便不是绑在我胥将的军旗下鞭挞示众,而是割了首级,在梵军的军旗前祭旗。” 那百魔长一听之下,道:“大魔将,我错了。你再多绑我三日也是应该的。” 胥将道:“你知错就好。我的军法定你三日便是三日,时辰一到,你到我帐里来。” 胥将不再多说,回头对泼律才等人道:“让泼老前辈见笑了,来,我们进帐谈。” 九婴见了胥将这一番训斥,心中暗服。这胥将的军规极严,又能服众,难怪军营里整肃异常。心道,不知梵军的军纪军风如何?若都象千溪城神使公王怒那样,可就不妙了。 胥将将三人让进大帐,桌上清清爽爽地摆着几盘大肉,一坛奶酒。泼律才等人刚才见他处置那百魔长,心中对那人怒意早消,反而还带些欠疚。 双方分宾主坐下,帐中军士全退了出去,胥将亲自为众人斟上奶酒,这才问道:“泼老英雄,这二位怎样称呼?” 泼律才笑道:“你让他们自己说。”他知梅真身份并无大碍,九婴则有些不对,干脆让他自己编去。 九婴拱手道:“在下是清凉境商人楼那……” 泼律才忙接口道:“也是我的弟子。”又指着梅真道:“他也是我刚收的弟子,也是清凉境人。”他听九婴用清凉境商人的身份,怕他露馅,便全揽到自己身上。 胥将笑道:“泼老英雄果然是桃李满天下。我听了手下回报,心中便诧异,在这方圆数百里,除了军中几位大将,谁有这么好的身手。想不到,是泼老英雄的弟子,难怪难怪。” 泼律才见他过于谦恭,不但将打伤百魔长一事带过,对梅真放走冰兽更是一字不提,心中生疑,问道:“请本大侠来,总不会是喝碗奶酒吧?” 胥将道:“在下确是久慕老前辈大名,这才冒昧相邀,请莫相疑。近日这一带,梵军军探极多,想是都为海皇灵珠一事而来。胥将苦于平时治军不严,操练不够,正想求泼老前辈指点一二,也好教习儿郎,为国效力。” 泼律才口中说“我哪有空教你们”,态度却和缓了许多,有人慕他修为武技,他总是高兴,不知不觉中慷慨接下了胥将的一个奉承。 “三位便在我营中住上几日,您随口几句指点,都抵得上我们练上十年。这里每晚都有比武赌赛,泼老前辈不会太过气闷。”胥将显得极有诚意。 听说有赌赛,泼律才来了精神,说道:“既然你这么懂得孝敬,那我就住上一晚。若是不好玩,明天一早,我拔腿就走。”九婴也正想在军营中多呆一阵,正求之不得。 泼律才装了大半天正经,感觉这天下最累之事便是隐藏真性。几杯奶酒下肚,便缠着胥将问这问那,他心痒难耐,巴不得日头早下,好等到晚上的比武赌赛。梅真是少年心性,也跟泼律才一样,对赌赛之事颇为关注。只有九婴在一边暗暗盘算,如何利用这一两日时间,好好看看北冥军营。 此时,帐布外有人禀道:“大魔将,百魔长雷风奉命到帐。” 泼律才拍拍脑门,道:“险些把他忘了!几位稍坐。”随即高声道:“进来吧!” 那雷风正是受罚的百魔长,他掀开帐布一拐一拐地进来,向胥将施礼。胥将道:“雷风,你等一下,我拿样东西给你。” 雷风站在那儿,眼睛仍是怒视梅真,但在胥将帐中却不敢造次。梅真早已不记前嫌,又还巴望着在营中玩赌赛,哪管昨日恩怨,只当没看见。 胥将从后帐中出来,手中拿一个小瓶,递给雷风,道:“此药一日一敷,十日便可伤愈。这是当年桑河堡一役后,冥后赐予我的,我也用过,十分灵验。” 雷风没想到胥将交代他罚后入帐,竟是为了给他这御赐伤药,当即哽咽道:“大魔将,雷风做错了事,不值得您如此挂心。” 胥将道:“只要在我营中,便一定要功过赏罚分明。你失职丢兽是过,但追查此事中受伤,虽无功也尽了力。你去吧,在一年里,带个百人队,给我收满丢失的冰兽数。” 雷风此时心服,拜道:“属下一定用双倍的强壮冰兽填回兽栏。”说罢,倒退着身子辞出帐去。 这一手恩威并施,那百魔长心甘情愿地接受处罚,还要死心踏地地加倍弥补过失。这次,连泼律才也啧啧称赞,口中道“将才”“将才”。九婴则心中更奇,越发想看看在胥将治下,这军营内部到底如何。 好不容易挨到火把点起,营外一改白日里的安静,满是喧闹之声。 九婴才道:“比武赌赛已经开始?”泼律才和梅真早起身向帐外去了,胥将笑吟吟地让九婴先出帐外,这才出帐。 在九婴眼里,北冥军的比武并没有什么意思,招式普通,修为也浅,甚至比不上金刚密迹的春试。而泼律才和梅真深谙其道,这赌赛玩得就是“赌”字,赌得就是眼力。 石块垒起十丈方圆的一圈,中间便是武场。在圈中先进去一个壮汉,是上一轮的胜者,挑战者却是自荐。当挑战者进入场内时,围攻众人便开始下注。比武的胜者自有固定赏格,而下注者则是有输有赢。泼律才和梅真喜欢这样赌赛,早大声叫着自己押的注,钻入人群中去。 九婴找个借口,支开胥将,便往军营人少处随走闲逛。 第二十三章 营救工匠 九婴在营中闲走,见值班岗哨都眼睛直视前方,挺立如松,虽然营内嘈杂喧天,但似乎并不关这些守岗军士的事。他心中称奇,也不敢过于靠近,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上一看。这主营可容数千人,九婴逛了一阵,到了后营。 只见后营的一个大帐门口,岗哨有二十余名,大帐内隐隐有火光现出。北冥军中的千魔使各自有自己的副营,这营中唯一大帐便是胥将的中军帐。而眼前这帐篷规模似乎比中军帐还要大些。 九婴心道:“莫不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在这里,连守卫也较中军帐的更多。”不自禁地便向那帐走去。 守帐的北冥兵立时拦住,道:“军中重地,闲人勿入。请客人回去。”他日间看见过泼律才等三人,知道是胥将的上宾,口气甚是客气。 九婴打个哈哈,也就只好回头。 他回到比武赌赛之处,却见众军已渐渐散去。泼律才正垂头丧气地站在比武场边,恋恋不舍,而梅真则是兴高采烈,在向泼律才炫耀手中赢来的币石。 胥将走了过来,笑道:“泼老前辈手气不好吗?” 泼律才怏怏道:“还不是我这精灵古怪的徒弟。”原来,梅真每次下注之前都要先问泼律才会是谁赢,泼律才何等修为,眼光哪会有错。每次他说士兵甲赢时,梅真便以十博一,押士兵甲。泼律才受不了他的十赔一的勾引,便忍不住要和梅真赌。他自己断定士兵甲赢,而又为了多赢而去押士兵乙,十余场下来,竟是场场料准,场场赔光。 胥将没想到他比传闻中的还要孩子气,笑道:“泼老前辈礼让后辈,真是胸襟宽广。而能场场料准,可见老前辈眼力何等厉害。” 泼律才哪吃他这一套,只是气鼓鼓地不爽。梅真在边上更是跳跃炫耀。胥将暗暗摇头,叫军士来给三人安排了休息的帐蓬。 三人进了帐篷,九婴便说了刚才后营大帐的事。众人都想不出个所以然,也就作罢。梅真忽然问道:“大师父,我放了他的冰兽,小师父打了他的百魔长,你说这大魔将为什么还对咱们这么好啊?” 九婴深有同感,便道:“对,大师父,您说说。”这句话他早就想问,只是一直在想着大帐之事。 泼律才道:“这个你们都不明白啊!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呢,只有三种情况。一是那人是他的朋友亲人,二是那人有求于他,三是那人是呆子傻子。” 九婴奇道:“他手下有千万军士,有什么办不到,偏要求大师父?” 泼律才伸个懒腰,道:“他的官瘾不小,现在是大魔将,手下只统领五千军队,也许他还想当魔帅呢?” 梅真诧异道:“他要当魔帅,恐怕巴结现在的魔帅仍是不够。在北冥,比魔帅大的是谁呢?” 泼律才笑道:“我这徒弟倒是不傻。孺子可教啊!” 九婴瞪大眼睛,道:“不会吧,大师父,你认识玉西真?”他一直只当泼律才是个游侠一样的老顽童,想到这里,自然是大吃一惊。 泼律才也瞪眼道:“有什么奇怪的,她玉西真是人,我也是人,认识就认识了,你乍乍乎乎地干什么?” 九婴听他承认,心叫不好,自己来找海皇灵珠的事,先前当玩笑一样地和泼律才说了,没想到他却是北冥国的高官要人。 泼律才接着道:“我也就是以前和毕亥那家伙打了一架,后来玉西真就来劝架了。再后来,她想让我当北冥国的大官。我这性子,哪能当什么大官,况且那时候,我还不会吃肉,看着他们整天吃荤就恶心。后来,玉西真就给了我一个虚位,我还是不要,我说:”你给我带这么大个帽子干嘛?以后我要进你的王帐时,别拦着我就好了。‘她也就答应了,所以,我半年一年地就会去她的王帐逛一逛。“ 在北冥,除非是特旨召见,连魔帅毕亥都不敢乱闯玉西真的王帐,象胥将这样的大魔将,几年都见不了她一次。泼律才能享有这样的特权,自然是举国无双,也可见他与玉西真的关系非同寻常。胥将要巴结泼律才,自是因为泼律才见冥后的机会较多,稍一提点,便胜过他十年苦功。 九婴心中惴惴不安,更摸不清泼律才的底细。 泼律才见他这副模样,笑道:“臭小子,你以为老泼我会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啊?别看我一天疯疯癫癫,看人可不走眼。” 九婴作声不得,若是早知泼律才与玉西真的关系紧密至此,他也不能肯定自己当时会不会想交下这个朋友。 泼律才道:“我第一次便看出你是个梵原人,后来又提什么灵珠的事。我难道会不知你和那些梵军军探干得是一件事?不过我老泼看人,从来不分冥梵还是清凉境。你这小子心善,我就交定你这个朋友了。” 梅真讶道:“哇,小师父,你是军探啊?太好玩了,我一定保密。” 泼律才一拍梅真的头,道:“你这徒弟更不象话,一个姑娘家,整天跟着我们疯癫!也不知你家里怎么管你的。” 九婴刚被泼律才揭穿,心里正不知是什么滋味,又听他说梅真是“一个姑娘家”,眼都瞪炸了。 梅真嗔道:“我就是要扮小子。”一看九婴那直勾勾的样子,怒道:“眼睛瞪那么大干嘛?眼珠子快掉出来了!” 泼律才大笑,在九婴大腿上狠拍一记,道:“你这小子的眼珠子不要也罢,在一起这么久了,连徒弟是女的都看不出。” 九婴见泼律才没有“告发”自己的意思,暂时放下心来。他这几日一心只考虑找灵珠的事,后来又与二人钻研武技,之后在胥将营中,都是心中有事,加上讨厌梅真不男不女,便从未好好打量过梅真。此时定睛认真看看,又觉得梅真还是不男不女,不自觉脱口而出道:“大师父你看,怎么能怪我,梅真哪里象个女孩了!” 梅真见他一手指着自己胸部,且羞且怒,道:“人家自然有人家的办法。你欺负人。大师父,他欺负人!” 九婴立时觉得自己太过唐突了,连忙赔礼: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我不是那个意思,不是说你的那个平,不要生气啊!”他急不择言,梅真反而更恼了。 梅真闷声不吭向外走去,泼律才叹一声气道:“你有时候真是够笨的。” 九婴见梅真走开,便向泼律才坦言道:“大师父,你既知我是梵原的探子,为何不让他们把我抓起来?” 泼律才吹胡瞪眼,对着九婴额头就是一个板栗,道:“说你笨,你真还笨上了。要是要抓你,用得着叫那些孙子?我一只手也能拿下你。我老泼要是那样的人,当年也不会和毕亥干一架了。” 九婴笑道:“是我笨了。不过,老泼,当探子总是有些心虚的。”梅真在时,他习惯了跟着她叫大师父,她一不在,九婴还是觉得叫老泼顺口些。 泼律才道:“我老泼是没法阻止这些孙子打战,可是只要能少死些人,总是积德的事。帮你找海皇珠,我又不准备给梵冥的任何一方,物归原主就是了。” 正说之间,帐布撩开,走进一个女子。九婴一看之下,吓了一跳。却是梅真不知去哪儿换了一身女装,头上扎两个小髻,不施粉黛,身着青纱直裰,脚下一双小簇锦丝靴,正是一个清凉境美女的装束。她胸部隆起,已不是刚才那扁扁平平的感觉,九婴扫了一眼,暗道:“罪过罪过……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?难道罡气可以这样用?” 泼律才赞道:“好一个标致的女孩!梅真,你为什么要扮男装,女装不是挺好吗?” 梅真扁嘴道:“还不是父亲不让我乱跑,我只好扮男妆出来。还有,我叫梅真儿,以后大师父、小师父可以叫我真儿。” 九婴笑道:“在这儿可没人管你,你还是女妆好了,免得我直掉鸡皮疙瘩。”泼、梅二人大笑。 九婴的探子身份在泼律才面前一摊开,心底轻松许多,暗道,以后这探子的事可不想再干了,什么都要瞒着别人,太累。 三人有说有笑,不一会儿便又将话题集中在九婴所见的大帐上。泼律才知道北冥军中除中军帐外,并无大帐蓬,看那守卫的严密程度,只有粮草、冰兽或军械屯放处才有可能。但那帐虽大,放置这些东西却嫌小了。他好奇心最重,烦道:“有什么好想的,你们坐等在这儿,我去去就来。” 不一时,泼律才便转回帐来,得意洋洋道:“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地界?原来是个器坊。”他修为极高,提气潜行到大帐附近,巡逻军士并不能查觉。大帐门口守卫森严,泼律才正发愁如何同时击昏二十来个守卫又不被发觉,那帐中走出一群人来,大概有二十来名军士和二三十匠人。那帐中一点钉锤之声都没有,因此他断定帐里有暗道入口。北冥军的军匠自有定制装束,泼律才自然不会看错。 九婴听完,道:“北冥军将这军器坊置在营中暗道,出入又如此诡秘?难道北冥军器炼制坊都是这样吗?” 泼律才经他一提醒,道:“不会啊,我从未见过军器坊设在营中的。况且,我看北冥军士驱赶那些军匠的样子很凶,这些匠人不象是北冥人,倒有点象是掳掠来的梵原人。” 梅真儿喜道:“一定是他们了。”二人错愕看她,梅真儿道:“还记得我刚见到你们时说的吗?我就是看不过眼北冥军鞭打那些梵原木匠,才放了他们的冰兽。一定是那些木匠了。” 九婴细细思索,分析道:“北冥的炼器虽然不如梵原,但军器自己也都能造。而大漠里树木稀少,会木工的匠人倒真不多,那只有去梵原抓了。既然要找梵原的匠人,那一定不是简单的粮车、兽槽什么的。我对军事不熟,倒想不出他们要干些什么。不管他们干什么,人,我是一定要救的。” 梅真儿道:“算上我一份啊,小师父!那些匠人在这里一定很苦的,我们想法救他们出去吧。”她自小在清凉境,没有见过奴役的景象,是以特别上心。泼律才最见不得人欺负人,也随声附和。 九婴道:“这里是军营腹地,离桑河堡有千里之遥。能不能救他们出器坊是一个问题,出了器坊,怎样到桑河堡又是一个问题。”二人听他这么一说,都是苦着脸想计。 梅真儿突然道:“这几天一路行来,我发现军营密集处大概在这方圆一二百里,首先,我们须救出木匠,还要盗取足够数量的冰兽。护送他们出了这二百里方圆,外面都是些小股冥军,就好对付多了。” 泼律才拍手道:“好玩好玩。” 九婴被梅真儿这么一说,觉得多了二成把握,略加思考,便与二人定下计来。泼律才拖住胥将,而由九婴和真儿伺机救人。 次日一早,真儿仍换回男妆,要了匹冰兽,独自去外面逛了一天,回来与九婴商量了逃跑路线。泼律才当晚赌赛之后,便邀胥将饮酒,胥将正有求于他,受宠若惊,自然不会推托。 九婴、真儿在入夜后一直伏在那顶大帐附近,果然到了深夜,一小队冥军押着匠人从帐中出来。他不敢动手,悄悄随着这群人到了主营之外,原来那些匠人在主营外特设一个小营安置,白日在主营秘室中干活,晚间便回到那小营歇息。回到小营之后,众军也各自回帐,只留下数人在小营值夜。 九婴逐个将岗哨击昏,又怕引起警觉,直忙了一个时辰。这才冲入木匠的寝帐,将众人叫醒。众木匠都是桑河堡人,因有些树种在桑河堡以北才有,因此冒险到堡外伐木,被北冥军陆续掳来,有的来了十天半月,有的已干了月余。身陷敌营,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吐纳境修真者,只能苟且偷生,都绝了生还故土的念头。见有同胞来救,都欣喜若狂,虽知这样出逃是九死一生,但比起日日在暗室中为北冥人卖命,倒不如一搏。 真儿就小营中将几匹冰兽嘴里塞上一根横木,又撕扯昏倒冥军的外衫,将冰兽四蹄裹上。小营中似是需要经常搬运巨物,冰兽居然有十三匹之数。这些梵原木匠平日生活极为艰苦,三餐不饱,即使是新近才来的都瘦得皮包骨头。二三人合骑一匹冰兽,又少了平时冥兵重甲的负担,那些冰兽也不吃力。 在胥将主营之外,北冥兵的岗哨并不甚严,倒有一大半都已睡着。九婴在前方将守岗冥兵一一击昏,真儿护着冰兽队,缓缓偷出营区。 悄悄地走了一晚,出了胥将的这片营,又绕开附近几座军营。天刚朦朦亮,冰兽看得到东西了,便开始急奔。梅真早把附近的营寨摸个清楚,二人领着木匠左拐右绕,避开军营,一路上未被冥军查觉。 到得天明,二人和兽队已驰出二百来里,冰兽已累得不行,兽队便缓缓而行,让座骑歇口气。 九婴与真儿相视一笑。九婴道:“看来大师父把胥将拖住了,再过得数十里,我们就碰不上大队冥兵了。” 真儿也松了口气,叫过一个木匠来,问道:“你们在北冥营中到底做些什么啊?” 那木匠道:“是造一种巨弩,那弩有三丈多长。” 九婴异道:“这样的巨弩,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拉开吧?造来有何用?” 木匠回道:“弩机的弓身都是钢胎,没有万斤神力是拉不开的,但是用几匹冰兽就可以解决了。这种巨弩,在对阵时用处不大,但若是用来攻击桑河堡的城墙,就有用了。” 真儿问道:“那这样的巨弩,你们造了多少?” 那木匠愤然道:“这些北冥人,造巨弩是为了侵犯梵原。我们怎么能为他们卖命,大伙都商量好了,尽在那儿磨功夫。这一个多月,连一架巨弩都没替他们造。” 真儿拍手叫好,道:“他们那么凶,你们做得太好了。”那木匠本觉得自己苟且偷生,还在北冥军营中替敌国干活,十分羞愧,听真儿如此说,精神一振。真儿又道:“那冥军见你们怠工,不会发火吗?” 那木匠叹了一声,抛起上身衣衫,只见密密麻麻都是鞭痕,他惨然道:“有两个兄弟就这样被他们活活打死了。要是两位恩人不来,我们也准备自寻短见了。” 九婴看着他身上鞭痕,心中感慨万千。前些日子,他亲见了梵军抢掠北冥猎队的情景,而时隔不到一月,又卷入了北冥军掳走梵原木匠的事。这冥梵之战,在平时尚且如此,可见战事一起,流血受辱的人何止百倍! 他此次为海皇灵珠之事而来,却在心中萌生了一个理想,那便是终有一天,一定要让这大陆,变为没有战争的净世! 正在沉思之中,真儿突然在身后道:“小师父,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 九婴哑然失笑,自昨日自己在泼、梅二人面前坦露探子身份后,便一直在想救出匠人的事,意忘了告诉真儿自己的名字。他转头道:“九婴。” 真儿歪头想想,道:“九婴……小师父,我不想叫你小师父了,你比我又大不了几岁,不如,我叫你九哥吧!” 九婴大叫道:“不要!”身子一颤,飞剑晃了几晃。 梅真儿被他一晃,险些掉下剑去,急扯九婴的衣角,这才稳住,她讶然道:“怎么了?” 第二十四章 追兵截杀 梅真儿咯咯直笑,道:“原来九哥怕痒啊!”她手原是搭在九婴肩上,此时故意将双手扶在他腰间。 九婴笑筋都已被挑起,哪里忍耐得住,飞剑顿时大晃,又怕把真儿摔了,不敢分神。其实梅真儿有了准备,牢牢抱定他的腰,根本摔不下来。九婴只得连连告饶,梅真儿这才罢手。众匠人看着二人嬉闹,都大为惊奇,想不到他们的救命恩人竟顽气十足。 冰兽缓行了一阵,沿途又进了些草食,恢复了体力。梅真儿早备好干粮,虽然为数不多,每人手中不过分到一点腊肉干饼,水则是三四人共用一袋。但匠人们这些日子忍饥挨饿,受尽折磨,看到腊肉干饼,如珍宝般轻轻咬上一两口,便揣入怀中。 用完餐,九婴对众人激励道:“前面还有七百里就到桑河堡,大家养足精神,明天拂晓前就能赶到!” 梅真儿神往道:“我还没去过梵原呢!听说有好多好玩的地方。” 众人又开始策兽急行,九婴也带着梅真儿上了飞剑,笑道:“你知道梵原有哪些地方好玩?说来听听。” “我爹爹说过,梵原好玩的地方可多了。有婆娑湖,有佛奴源、苦海海滩、溪谷……还有密迹岛,那儿还有一种仙带小鹿是别处没有的。”梅真儿虽未去过这些地方,看来平时听得倒不少。 九婴听她一一数来,自己倒也去过几处,心道梅真儿的爹爹果然是商贾世家,踏足过的地方遍布梵原。再听到她竟还知道密迹岛的仙带小鹿,不禁大奇,问道:“密迹岛和你家也有生意往来?”因清凉境商人带入梵原的多是瓷器、丝绸之类,也只有神使或是修真世家等富足之家才会买,九婴在密迹岛上从未见过这类东西。 梅真儿半晌才道:“密迹岛我父亲也未去过,但上面的人隔些年会到清凉境一次,有一次一个岛上的大胡子叔叔带给我一只仙带小鹿,我可开心了。” 金刚密迹的弟子没有特许是不准离岛的,梅真儿所说的“大胡子叔叔”九成九便是教习堂主陆须。九婴心道,回到密迹岛,一定要找陆老师问问。 兽队继续奔行,九婴庆幸今日运气不错,没有遇到巡逻冥军,离桑河堡毕竟还有数百里,若让冥军大队知觉,那就不好应付了。梅真儿遇到一队清凉境的商贾,上前搭了几句话,那些人欢天喜地地脱下身上的外衣。 九婴奇道:“真儿,你是怎么说服他们脱衣的?” 梅真儿道:“多出币石不就行了?商人啊,飘洋过海地就是为了币石嘛,我出了十倍的价钱买这些衣服。” 众人扮成清凉境商贾,心中胆气壮了不少,梅真儿也索性换回女妆,直行到傍晚时分,没有碰上一队冥军。 从换了商贾外衣开始,冰兽就开始全速急奔了。因为太阳一落山,这些冰兽双眼如盲,无法再骑乘,剩下的路要靠自己走回去,是以不再吝惜兽力。盛夏之时,白昼偏长,这一日连续兼程,冰兽一昼之中倒有六个多时辰在奔驰。 大漠中烈日炎炎,众匠人早已被晒得筋疲力尽,九婴一路不断催促激励,又省出自己的那份水,留给体质较弱的匠人。看看离太阳落山还有大半个时辰,他更是在兽群后连连督促,若有哪只冰兽放慢脚步,便发罡气击挞。到得太阳落山,一行人已行出七百余里,冰兽口吐白沫,纷纷倒下。离桑河堡还有二百余里,九婴心中焦急,众人知道一夜之间,无法徒步行到桑河堡,但归心似箭,将剩下干粮食物吃尽,只留几个水袋,放在一只健壮冰兽身上,牵缰而行,轻装连夜赶路。 冰兽到晚上只能看到前面二尺之地,但有人相牵,又肢长步大,也尽可跟得上人行的速度,此时因大部分冰兽已累倒,众人都徒步而行。 据岭在面前已越来越高,在残阳中看得出它那巍峨的平整山脊。就在余晖将尽时,身后远远卷来一片尘土。 梅真儿看着九婴道:“北冥军还是追上来了!” 九婴道:“别慌!”心中急盼落日霞光速速收下山去,一面告知众匠人。众匠人知敌人就在身后,奋余勇急行——他们此时想跑也跑不起来了,一天颠簸日晒,早已没有多少体力。天边红霞不一时也化为夜幕,众人身后刚传来追兵的蹄声,又消失了。九婴知冰兽开始眼盲,放下一半心来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先前,泼律才和胥将狂饮,说了一筐的承诺,胥将坚忍图治,百战建功,就是为了能有万人之上的身份。他听泼律才愿在玉西真面前说上几句好话,心情大爽,当晚二人推杯让樽,烂醉而归。 次日一早,他便接到军士来报,小营的梵原匠人全部走得无影无踪。他下令在百余里之内搜捕,一无所获。再回头寻泼律才,早在深夜不辞而别。他素知泼律才游侠之名,不辞而别也不足为奇。 小营守岗军士全是为修真高手击昏,陆续各营都有军士受伤的报告传来。巨弩是他为了在下次战争中建立奇功而自行研制的,匠人尽知了其中奥妙,若被救回梵原,那巨弩就无法出奇制胜。 眼皮子底下竟被梵原人劫走匠人,胥将暴跳如雷,但他素以治军严整闻名,不想被邻近魔将取笑,更不想此事传到毕亥耳中,便暗遣二个百人队沿蹄印搜寻,每个百人队配上一名千魔使和两名百魔长。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这两队追兵依据一路上守岗军士受袭的情况,判断出众匠人是径直往桑河堡方向逃去。到了一二百里外,却看见路上蹄印七拐八弯,那是梅真儿为领队避开军营而留下的。这两支百人队在这段路上绕了一阵,这才明白过来,径直往桑河堡方向追来。追兵二百名,带足六百匹冰兽,于路上直接换骑。狂追一日,也到了离桑河堡三百里处。这里离梵原太近,若追错方向,便再也抓不回众匠人。两名千魔使商议之下,将两个百人队分开,相隔数里,以笛箭为号,并行搜来。终于在天黑之前,一只百人队远远望见数里外有数十人行走,八九成料定便是逃走的梵原人,却苦于冰兽已无法速进,众冥军只好弃兽徒步追去,一面向天空射出笛箭。 几只笛箭呼啸射上夜空,带着萤石蓝光。九婴回头一看,知敌人还有援军,摸不清敌人的数目,反而静下心来,只是安慰众匠人安心赶路。他于队伍中挑出较沉着的两个匠人,让他们领队继续向前疾行,自己却和梅真儿伏于半路,要摸一摸追兵的底细。 二人只飞回数百步,迎面便有一人御剑而来,那人见前方有人御剑,也是一呆。双方不约而同都停了下来。借着月光,九婴已看清对面那人是北冥军的千魔使装束,先前在胥将营中似乎还见过。那人也看到二人,只是九婴和梅真儿都身着清凉境商人服饰,大漠夜晚寒冷,二人又都将披风后的盖顶遮住面目,一时也看不清楚。 那千魔使正在猜测对方身份,身后又有二人御剑赶来。九婴心下大急,摸不清北冥追兵中还有多少高手。——夜幕一降,那两支百人队只得步行,两名千魔使知道徒步一时赶不上前方这些梵原人,此处离桑河堡太近,若是遇上梵军大队巡逻也不好应付,于是两人便让百魔长带队,自己御剑先行,四名百魔长中有一名可以御剑,便也随后跟上。 第一个出现的千魔使已喝道:“来人是谁?” 九婴一看之下,已知对手有二人差不多是神武境修为的千魔使,另一名百魔长应是御剑境修为,知道不可轻敌。 忽然想起渡他到北冥的慈前,便从怀中取出慈家腰牌,交与梅真儿,道:“就说我们是慈家的人。”慈家是清凉境海商世家,梅真儿冰雪聪明,接过腰牌便心领神会。二人都身穿清凉境商服,遇到盘查正好用这腰牌混过。而这些冥军在胥将主营中可能都见过二人,九婴若上前搭话必要露馅,梅真儿却于途上换了女装,只有让她主动上前亮明假身份,才好拖上一拖。 梅真儿下了飞剑,手持腰牌向那三人走去,口中道:“我们是清凉境慈家的商人,到这一带收货的。” 那千魔使接过腰牌,看了看便还给梅真儿。慈家的生意做得极大,北冥人也多闻其名。他只觉得这女子面熟,看了几眼又想不起来,便问道:“那前面可是慈家商队?” 梅真儿道:“正是我家商队。见诸位将军带兵在后,怕是有些误会,因此我二人在此迎候。” 那千魔使大失所望,回头对另一名千魔使道:“妈的,追错了!是清凉境的商队。老童,赶紧多带笛箭,分头再追。” 九婴和梅真儿此时都已手心沁汗,听得对方要分头再找,心刚放下一半,就听那百魔长道:“季魔使,且慢!刚才属下沿路查看了累倒的冰兽,都是刚刚才弃下的,我们又是顺着蹄印而来,怎会有错?这商队定是假冒的。” 季、童两个千魔使被他一语点醒,全身罡气急蓄,在夜空中泛出白芒,那百魔长也下了剑,蓄势进击,问道:“你们到底是谁?” 九婴见在目前情势下,已混不过去,便将梅真儿拉过身边,低声道:“你带众人先走,我随后就到。”梅真儿知他是想让自己逃走,她不愿于危难时离弃朋友,咬唇道:“你不走,我也不走!” 九婴暗暗摇头,对面三名敌人已逼了上来,即使梅真儿想走也走不成了。他自苦行以来,所遇敌手无不强过他,这次又陷入北冥两名千魔使和一名百魔长的包围下,不惧反笑。他仰天长笑数声,体内罡气急转,趁敌手错愕之际,已凝出龙角甲士。 红色的龙角甲士从九婴头顶现出,在夜空中须发皆张,高举巨剑,发出沉闷龙吟,方圆十丈都在这一剑之势下。梅真儿仰望九婴的罡气元神,眼中流露出无限羡慕,竟忘了眼前有三名强敌。 敌方三人则大惊失色,他们原拟擒下九婴二人,再行追赶前方匠人,没料到对方竟是神武境修为,罡盾尚不及凝结,九婴的龙角甲士已夹着风声,挥巨剑砍下。 避无可避,首当其锋的季姓千魔使只能祭起罡盾,另二人左掌抵他右肩,右掌抵他左肩,合三人之力硬挡神武一怒。 九婴本就处于弱势,靠神武一怒的气势抢得先机,哪肯放过,催动十成功力,向罡盾劈下。那盾合三名北冥高手之力,极为坚固,一劈之下,泛过一层红光,竟安然无恙。三人仓猝之下合力凝盾,挡住神武一怒,正要散开合击九婴,却见龙角甲士并不退回,挥剑再度劈来。三人这一惊更甚于前,能以神武一怒连续进击,极为耗损真气,对方的修为竟异于一般的神武境修真者。 九婴凭着龙元合体,真气回复较快,运起神武一怒连攻三招,终于在第三剑劈破罡盾,那名季姓千魔使呕出一口血,退出五步,已身受重伤。九婴一击得手,将龙角甲士缓缓收回体内,急调内息,真气再次充盈全身。 季姓千魔使见九婴强悍,强封伤处经络,与另一千魔使并肩齐上,夹攻九婴。那百魔长则向梅真儿扑去。 双方近接急攻,都来不及再运神武一怒这等巨招,只是以兵刃贯罡气硬拼。梅真儿前几日经泼律才指点,武技提升很大,只以灵活身法与那百魔长周旋,时不时以飞带偷袭,她招数怪异,对手一时也奈何她不得。 那姓童的千魔使承担了对九婴的大部分攻防,九婴刚才耗费太多真气,一时也只能与他相持。季姓魔使见百魔长居然久取梅真儿不下,便转攻梅真儿。梅真儿在那百魔长的攻击下早已娇喘连连,见季姓魔使手祭灰黄魔焰,向她攻来,步法散乱,大骇之下“啊”地叫了一声。 九婴听得梅真儿惊叫,发力猛砍,将童姓魔使逼退几步,向梅真儿那方扭头看去,恰见梅真儿躲过一团魔煞焰,而季姓魔使左手五指箕张,又已祭起一团魔焰,向梅真儿扑去。适才与二魔使短兵相接,并未用到魔煞焰,九婴甫一见到这灰色焰光,仿佛又看到数年前叶儿赴难时的情景。 “叶儿,先走!”九婴眼前浮出叶儿惨状,晃过正面的童姓魔使,向另二名敌人扑去,正好在梅真儿身前数尺接住魔煞焰团。 梅真儿在刚才的对战中已经力竭,此时半跪在地,不断喘气,哪里还站得起来。若不是有泼律才前几天的指点,她以罡气境修为,根本熬不了这么久。 双方对战的形势竟变为以三抵一。 北冥军士各举火把,也已赶到,要将九婴和梅真儿围住,童姓魔使喝道:“不要在这儿碍手碍脚,你们去追前面的梵原猪!” 九婴以一挡三,本就孤木难支,再要保护那些梵原匠人,真正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。盯着要越过他向梵原匠人扑去的两百名北冥士兵,他从胸中呼出一口闷气,天生倔强的血气自丹田涌起,手中黑剑光芒暴长,在身前数尺一划,赫然一道三四丈长的剑痕,随即大喝一声:“越界者死!” 他怒意已起,右手持剑,浑身笼罩在血红战甲之中,战甲上罡气弥漫,整个人如在夜色中燃烧。众军气为之夺,一时间竟没人敢越过那道剑痕。 九婴眼睛直视前方,低声问梅真儿道:“你还有力气吗?” 梅真儿为他豪气所激,昂然道:“有!” 九婴道:“不要离开我一丈方圆,有我在,没事的!”梅真儿点点头。 童姓魔使脾气最躁,见二百余名冥军居然被九婴一人吓住,不禁大怒,喝道:“先杀了他,再追匠人!”冥军本就悍勇,刚才不过是一时被九婴震慑。经千魔使一喝,四名百魔长领着众军发一声喊,都挺枪抽刀向九婴冲来。 九婴也不御剑,只站在原地,狂发弧月斩。数十个弧月斩只在剑痕附近来回穿梭。四名百魔长首当其冲,被弧月斩乱刃劈中,顿时毙命。九婴是血神体质,遇血则强,弧月斩威力更甚。眨眼间,数十名冥军沿着剑痕倒下,哀嚎惨呼,血肉飞溅,正如炼鬼地狱。 二魔使被冥兵所隔,一时抢不到前面,只看见眼前血光冲天,九婴如噬血神魔一般浑身是血,只有黑剑翻飞。二百名冥军虽悍不畏死,呐喊向前,但在弧月乱斩之下,纷纷倒下,热血飞射,竟无一人能活着冲过那道剑痕。 九婴双手握剑,身前全是北冥军士的尸体,血已把他的全身浸透,顺着剑刃、衣角、甲片向地上直淌。 梅真儿低下头,竟在这样的血气和杀气下抽泣起来。她根本没敢看九婴刚才的出手,只听到北冥军士的呐喊声和惨嚎声,此时也只能看到地上血流成河,已漫到她的脚前。这血也许是九婴的,也许是冥军的,她甚至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一眼九婴是否还活着。+ “魔~~煞~~天!”童姓魔使见手下被狂屠,怒得须发皆张,早祭起魔煞天来。季姓魔使已被九婴重伤,无力祭起巨招,便聚起一团魔煞焰。二人同时出击,向血泊中站着的九婴攻去。 梅真儿终于下定决心,要抬头看看九婴,而此时在她眼前的,是一个以剑支地的血人,以及前方携魔煞焰向血人直冲过来的魔煞天元神。 魔煞罡气的死亡光芒,映在血泊上,将炼狱战场照成一片暗红。魔煞人形已攻到九婴身前丈许。 九婴,还是没有动。 第二十五章 梵原军探 九婴不是不明白魔煞天的威胁。在鲜血沐身中,体内的血神之力空前地明晰起来,血行加速,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能敏感地感觉到杀气。 梅真儿若是能细细地看,便可以发现九婴的血甲上出现许多如血管般密布的“裂隙”,血水正在渗入这些裂缝,血光流动,整副血甲如有生命的精灵。蔷薇叶、鹿茸与玄冰炼制成的这副血甲,正在快速地吸收带有温热的鲜血。 如果说,当年在密迹大长老火公的护法下,九婴完成了角龙真元与自身真元的融合。那么此时,在二百名北冥军士的热血中,他发现血神与真元融合了。这个融合过程,几乎与扑面而来的魔煞天的凝成是同步的。 就在魔煞天冲到面前,一剑向九婴真身劈下时,一道红光自九婴体内冲出,向那罡气人形噬去。北冥千魔使最强横的罡气元神有两丈余高,遇红光并不闪避,那红光一触便即暴长,魔煞天一闪即逝,似是被红光所吞,魔煞焰触之更消于无形。发出魔煞天的童姓千魔使随着魔煞天被噬,喷血仆倒。那红光出得太快,此时才现出形来,绕着季姓千魔使蜿蜒游走,发出高亢龙吟。 那是一只血红的龙首蛇身巨兽。 季姓千魔使已经力竭,半跪于地,面色上充满极度恐惧,在血龙穿体而过时,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你不是人……” 三天后,毕亥在帐中接到巡逻冥军的急报,只说了一句:“想不到把梵原的大神使引来了。” 梵原的三名大神使那时都在梵城,金刚密迹的四名战神境以上修为的高手也还在岛上,摩崖的大长老摩伽妙仍在闭关中,毕亥的判断自然是错的。九婴虽然以一人之力毙杀了两名千魔使率领的两个百人队,但他的修为却远未达到战神境。在生死之际,血神与真元相融而生“血龙涅磐”,实际上还只是神武境罡气元神的境界,只是这种“三元合体”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个神武境的高手。 九婴一战成名,数十名梵原匠人将他的名字传遍了桑河堡,又从桑河堡传遍了梵原大陆。 这次战斗,九婴破例没有昏过去,三元合体已经使他真力暴升,承受体内潜能暴长的耐力也随之提升。但他发现,还是晕过去的好,身上裂骨破肤的痛楚无处不在,比死还难受。 梅真儿走到九婴身前,小心翼翼地用手抚过他的脸颊。九婴疲惫地看着她,嘴角微动。梅真儿知道他是想笑一下,告诉她“别担心”,只是无力发声。两人在绝处逢生之后相拥而泣,九婴自然是没有眼泪的那种,他不会哭。 地上的血迹已干,只留下一些红渍。也许是因为沙漠的风太大,也许是因为已被血甲吸去,血甲上的血水都已不见,更显鲜红。 海皇灵珠还没找到,九婴不愿意这样回梵原,他和梅真儿将匠人送回桑河堡,便回头向大漠走去。突如其来的三元合体和使用血龙涅磐,几乎耗损了他全部的真气,几天之内,他是无法御剑了。 海真儿原想与九婴去梵原看看,去看金刚密迹的仙带小鹿。但经此一役,她觉得自己好象再不是那个不谙世事、只顾疯玩的野丫头,可爱的仙带小鹿与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相比,她宁愿跟着他。也许,这一生,她都离不开他。 仍然是以清凉境商人的身份,二人骑着冰兽,回到不死森林的边缘。 九婴自那晚血战之后,一直没怎么说话。梅真儿心中有些担心,当时她只是在九婴身后,没敢往战场上看几眼,便已被那血腥的炼狱场面吓哭。九婴直面这样的惨景,他那颗貌似强悍的心会不会承受不了? “九哥,我这几天一直不敢问你。你在想些什么啊?”出于担心,梅真儿终于忍不住要开口相询。 九婴的眼睛仍是茫然望着天际,苦笑道:“从十八岁苦行,到现在只短短四年多。我发现越来越搞不懂我为何而生?一开始,我以为自己是要成为与父母一样优秀的修真者,单凭修为而言,我似乎是做到了。”他已思索多日,正想借回答梅真儿来梳理一下纷乱繁杂的思想。 “然而,我心里隐约还是觉得我应该为父母报仇。在金刚密迹,禺比老师告诉我,人生的大道便是自然,便是爱。当时我接受了,但是后来的事,让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北冥人,对他们,我只有恨。”他什么都可以与朋友分享,只有叶儿的事,他只想一个人深埋在心底深处。 “到了北冥,我看到了修魔者。不用说老泼和胡家猎队,他们是我的朋友。即使是与你相斗的那个百魔长,即使是追杀我们的北冥军士,他们和梵军、和修真者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?我也见过梵军劫掠北冥人的情景,我也看过梵原的将领欺负自己的同胞。我是一个梵原人,却产生了会同情北冥人,也会痛恨一些梵原人的心理。” “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,我的双手溅满了北冥军的鲜血。二百多条人命啊!若是在军中,这样的军功可以做到神使了。我却一直在同疚,我一直在问自己,我是不是已经背离了修真的大道?” 梅真儿听完他的话,也只能沉默无语,不知不觉被九婴带入了他的思维中。她有些心疼九婴,一个在每做完一件事都要去思考正确与否的性格,注定这个人的一生都会与痛苦相伴。她发觉自己又爱上了九婴,哪怕是他再杀一千个北冥人,但他是那样的善良,又是那样地强大和安全。 东面旭日初升,那是梅真儿的故乡清凉境,离开家已有些时日,她想起了父亲,对九婴道:“九哥,大的道理我不懂。我父亲说过,普天下的爱便是他的爱,他的爱便是普天下的爱。我从来都听不懂他这句话,我只知道,我的爱就是我的爱,我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。”出于女孩天生的羞怯,她后面还有一句没说,那就是“我现在找到了我的爱,我现在是世上最快乐的女孩”。 九婴沉吟一阵,回味着梅真儿父亲的话,许久,举鞭击了下冰兽,向前疾驰,纵声长笑道:“我什么时候能有幸见见真儿的父亲,也就不枉此生了!”吾爱即天下爱,这何尝是一个商家所说的话。但九婴却由这句话中,感受到了身上所负的责任,以天下为已任,只要是为了消除这世上的战争和奴役,他不再去为自己所做的正确与否思考。也只有这样,对他自己,对母亲舍丽,对叶儿、对楼甲、对梵原人才是最好的交代。 梅真儿没有立即追上九婴,而是喃喃道:“九哥,你当然要见我的父亲。”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一队数十人的北冥军队正从不死森林边缘向雪域山脚的军营行进,一名北冥的百魔长走在队伍最前面,他身后是冰兽拖着的囚车,里面用铁镣锁着一个人。那人上身无衣,在烈日暴晒下奄奄一息,身上血痕纵痕,糊肉中还嵌着碎甲的残片,琵琶骨上也对穿着一条生锈的链子。 “水,给我口水!”囚车里的人张着干裂的嘴唇。 走在前面的百魔长应道:“只要你说出这次梵原军探的数目和动向,我可以让你泡在水里。” 囚车中的军探不再说话,倔强地闭上了嘴,生怕喉头再发出一点点声音便是向敌人示弱。他神志已有些迷糊,刚才出口要水是一种本能反应,他那时已暂时忘了敌我,只知道身边有和他一样的生命。 百魔长也不再说话,在沙漠中,水极其珍贵,话说得太多是会口干的。 此时前方驰来两匹冰兽,骑乘者都身着绿罗长袍,显然是清凉境的商人。百魔长勒住冰兽,示意两名商人停下。 “例行盘查!”他向两名商人伸出手。 这两名商人都很年轻,一位甚至还只是稚嫩的少年。那少年从怀中掏出腰牌,递了过去。百魔长看了腰牌,对二人笑笑,道:“清凉境慈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,连你们这样的年轻人都出来走动了。欢迎来北冥!” 二人正是九婴和梅真儿。 梅真儿一眼看到囚车中的俘虏,怜悯之心顿起。向那百魔长道:“这位将军,你们的水不够了吧,我们的冰兽上还有一些。” 这支队伍刚经过恶战,水袋打翻了不少,正在缺水,那百魔长见梅真儿主动供水,喜出望外,道:“那怎么好意思呢?” 九婴也已看到那梵军军探,明白了梅真儿的意思,拿着一个水袋下了兽背,向囚车走去,边走边道:“在大漠中行走,谁不知这里面的苦啊。” 百魔长见他持水袋向囚车靠近,心中觉得有些不妥,正要出言制止,只听九婴叫道:“真儿,给将军取水袋。” “是,九哥。”梅真儿马上从兽背上取下十多个水袋。 那百魔长见了这么多水袋,喉头泛甜,早把喝止九婴的事丢在一边。 九婴走到囚车边上,拎开壶盖,对那梵原人道:“兄弟,喝口水吧。”那梵原军探闻到清水的气息,挣扎着伸直脖子,却一眼看见九婴左手的戒指。惊喜之色在眼中一闪即逝,嘴唇微张,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。 他喝了口水,喉头润了润,这才低声对九婴道:“珠子没丢……” 那百魔长已接过梅真儿的水袋,回头见九婴正在给俘虏喂水,道:“这位朋友,这是我军的战俘,不值得为他浪费珍贵的水。”说着话便向九婴走来。 军探只说了“维绝大魔……”几字,百魔长已然走近,九婴忙又喂了口水,对百魔长道:“你们没有杀他,总是个有用的人。这么大的太阳,没回到营里就要渴死了。” 那百魔长笑笑,也不再多说,搭着九婴的肩膀道:“两位这次来北冥,是要收些什么货?” 九婴暗骂,几袋水就把你收买了,想起军探刚才说的四个字,料想那“魔”字之后一定是个“将”字,与前面所说的“珠子没丢”放在一块,便明白这军探已探到海皇灵珠并未从北冥手中丢失,而与一个叫维绝的大魔将有关,心念急转,道:“我们这次来是要收些冰兽。” 那百魔长瞪眼道:“冰兽?那在北冥是严禁外售的,你们要带回清凉境去?” 梅真儿怕九婴不能自圆其说,上前道:“我们也知冰兽是不准出北冥的,但也要看是谁买,对不?” 那百魔长道:“怎么讲?” 梅真儿道:“我们慈家这次是受了清凉殿里一些人的口头委托,弄几只冰兽回去玩赏的。” 清凉殿是清凉境的中枢所在,梅真儿口中所说的“一些人”自然是清凉境的要人,那百魔长皱眉道:“既然是口头委托,便定是没有牍凭了,你们这生意要怎样做?” 梅真儿顺了谎,九婴也顺势编了下去,道:“上头已打好了招呼,据说,以前也是有先例的。我们这次来,便是要找一个大魔将。” 那百魔长也知这样的事,自己还是少打听为好,但听说是由一个大魔将经手冰兽之事,好奇心起,顺口问道:“不知是哪位将军?” 九婴道:“我们也是初来乍到,第一次行商,不知军中可有一位叫维绝的将军?” 大魔将维绝正是这百魔长的顶头上司,他心道真是天赐良机,平时巴结维绝还巴结不上呢,便道:“在下正是维大魔军属下。” 九婴闻言大喜,道:“将军可否指一指路径,我们在这大漠上都找了七八天了,都跑错了营盘。” 那百魔长欣然道:“那你们算是问对人了。大魔将的大营离这儿还有五百里,今天是到不了了,不如随在下在途中露营,明日往北兼程,午时应能到达。我叫兴全。” 当下二人也报了姓名,九婴用了楼那的名字,与百魔长并骑而行,一路上梅真儿说些清凉境的风土人情,兴全更是深信不疑。沿途上,九婴借喂水之机,终于从军探口中知道一些梗概。那军探所探得的也不多,与九婴先前猜测并无二致。 当晚宿营,九婴和梅真儿正计划要救出梵原军探,冥军军士来报俘虏已死。那军探血战过后又经沿途折磨,本就奄奄一息,于临死之前发现九婴的军探身份,将所探之秘交代,心事已了,便失去了求生之欲。 二人见军探已死,便星夜启程,偷出营地,向北面兴全所指的大魔将军营御剑飞去。这是九婴第一次接触到梵军军探,虽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,却深深地为那军探的持着所打动。他不知道,支撑着那人等到他来的支柱,到底是军纪,是苦训还是别的什么。 第二天早晨,九婴赶到了大魔将维绝的主营域脚营,这里实际上是一个类似于城市的地方。北冥的猎队、商贩和清凉境的海商云集,市场上主要交易雪域附近的皮毛制品、玉矿以及清凉境海商带来的奢侈品。 九婴和梅真儿找了一处帐蓬客栈安顿下来,四处逛了逛,摸清了维绝大帐所在。九婴叮嘱梅真儿呆在房中,自己潜入了维绝大帐。冥军大魔将主营的布置相差无几,他先前对胥将的主营踩了个烂熟于胸,维绝的军队管束显然又不如胥将,巡逻值夜的士兵不多,九婴屏气轻行,很快便摸到了维绝大帐所在。 大帐中并无灯光,也听不到呼吸声。九婴心中奇怪,便往东营有一顶有灯火的帐蓬潜去。 帐中有几人在大声喝问,九婴在帐布上轻轻划开一丝细缝,向里望去。只见帐中蓬柱上绑着一人,全身布满烙印、鞭伤,几名冥军士兵正手持烙铁、兽鞭,拷打盘问。打了一会儿,屋角一人道:“你何必受此皮肉之苦,只要说出你们还有多少人,都到哪儿去了,我便给你一个痛快了断。”那人坐在屋角,九婴开始并未注意,此时听他说话,却见他一身装束与胥将无异,应是大魔将维绝本人。 被拷问那人极为硬气,道:“我和北冥不共戴天,今日落在你们手中,大爷我认命了!” 维绝道:“我喜欢有骨气的人。也好,我不来与你为难。你只要告诉我,梵原的战神境人物中,有谁此次也到了这儿?” 那人笑道:“区区一颗海皇灵珠,值得大神使出手吗?” 维绝并不生气,激他道:“若不是你们的大神使,那就奇了。还有谁能一举杀了北冥的二百多个士兵,包括两个千魔使?我料定也不是你们这些梵原军探能做得到的。” 九婴这才明白过来,维绝所盘问的战神境人物竟指得是自己。 那梵原军探却未听说这件事,大笑道:“是吗?我还道我们这次深入北冥,都中了圈套。想不到还有人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。来吧,朝大爷打啊,大爷开心,有二百多条人命垫底,我值了!” 维绝见问不出什么来,挥手皱眉道:“下一个!” 动刑军士正要押着那军探出去,只见维绝霍地站起身来,喝道:“何方鼠辈?出来受死!” 第二十六章 兵分两路 维绝的修为极高,功夫怪异,这一声断喝,音波里竟似含着罡气。 九婴耳中只是一震,而那几个问刑军士离得较近,承受不了,被震得跌倒在地。他正要现身,十丈外一人“啊”了一声,却是个女子的声音。不一时,一队冥军追了出去。九婴这才醒悟过来,维绝发现的并不是他,而是那个女子。他的这种凝音攻击,也是针对那女子的,只是音波并不易控制,不免散出一些,是以在帐蓬中的众人会承受不了。 维绝鄙夷地看看地上气绝的军探,以及半天爬不起身来的军士,道:“没用的废物!”便往大帐走去,也不理众军是否抓到那名潜入的女子。 九婴刚刚领教了维绝的凝音功,不敢造次,屏气凝神,直至维绝离开。他潜出大营,尾随刚才出营的冥军方向而去,直追到城外草原,远远看见搜捕的冥军和逃跑的女子。那女子显是受了音波震荡,脚步踉跄。众冥军很快将她围住,周围没有火光,只看见那女子手中寒光点点,半跪在地上,似是持剑当胸相抗。 七八名冥军围着她,以长矛虚刺,那女子本就受伤,连身子都站不起来,四周都是敌人,短剑遮拦几下,便再也举不起来。 一个冥军以矛尾挑那女子的下颌,将她抬起脸来,随即笑道:“这些天,抓了这许多梵军军探。今天倒走运了,抓到个女子,姿色还不俗!”众军纷拥上前,淫声笑语,不堪入耳。那女子听在耳中,羞怒异常,却头昏无力,只能任人摆布。 九婴早窥伏在侧,抢上前去,将众军击昏。他前一阵大开杀戒,不愿再随意杀人,况且身着清凉境的绿罗长袍,遮住半张脸,料这些冥军在夜间也记不得像貌。他一手将那女子提上肩头,御剑向域脚营飞回,直入客栈帐中。 梅真儿正在帐中惴惴不安,见九婴进帐,一脸喜色迎上前去,却又看见他肩上扛着一人,忙帮那女子放在地席上。九婴关心那女军探安危,只顾把脉观色,头也不回地对梅真儿道:“取点水来。” 半晌却没见梅真儿挪动,九婴抬头问道:“真儿,怎么了?” 梅真儿嘟着嘴,道:“大半夜地去偷个姑娘进来,还要我倒水。我不干!你快把这姑娘送回去。” 九婴急道:“你说什么呢你?这是我刚刚救出来的梵原军探,被维绝的音攻震伤了。”梅真儿“噢”了一声,跑去拿了水袋,帮着喂入那女子口中,口中道:“九哥,不好意思,我听说有一种坏人叫采花贼的,就是这样空手出去,再带个美女回来。” 九婴为之气结,不再理她,他刚才把了下那女子的脉象,却似没有什么内伤,心中对维绝的凝音攻击大奇。其实这种音攻,并不能如罡气一般直接伤人,而是以音波震耳,由耳及脑,使被攻击者暂时头昏,失去平衡。 那女子被音攻击得昏昏沉沉,又被九婴胡乱扛在肩上疾飞,恶心欲呕,躲在地上后才好了些,又喝了几口水,终于敢睁开眼来,问道:“多谢你了,恩人怎么称呼?” 九婴直接对她亮出戒指,道:“九婴。” 梅真儿在边上嗔道:“人家一问你就说,你是好久才告诉我的。” 那女子还有些头晕,无力转动,听得帐中还有人,问道:“这位姑娘是谁?” 九婴道:“不碍事,自己人。” 梅真儿存心找茬,又道:“碍事?碍九哥的事了啊?那我出去好了。” 九婴皱眉道:“真儿,莫闹!”转对那女子道:“姑娘怎么称呼?”梅真儿赌气出屋去了。 那女子低声道:“属下是冯仪儿。”她不清楚梅真儿身份,是以多少有些顾忌,九婴的戒指图样一现,她便认出身份,梵军在她来北冥前告知所有百士长以上,持戒人为神使级军探。普通军探等同于军中百士长,因此以下属之礼相见。 冯仪儿躲了一阵,终于不再头晕,支起半个身子靠在枕上。九婴向她询问了前因后果,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。梅真儿见九婴斥她,本赌气跑出帐去,终是不放心,又绕了回来,也坐在九婴身边,听冯仪儿叙说。 冯仪儿的这组军探共有六人,每半月在固定的地点碰头一次,以交流情报。前几日,他们又碰了头,都不约而同得到一个消息,那就是海皇灵珠并未丢失,现存在大魔将维绝的营中。 他们身负使命,虽知从敌营内窃珠几乎是不可能的,但还是只差了一人回梵原报信,另外五人都向域脚营进发。谁知刚潜入营中便被发现,只有她一人脱身。今夜她再次摸入营中,想救出同伴,却发现其中三人已拷打至死,极悲之下,不小心露了形迹,随后便被维绝凝音所伤。 九婴叹气道:“若你们是四人被俘,那应该是都死了。”便将冯仪儿逃去后,帐中情形说了一下。 冯仪儿半晌无语,她与这些战友情同兄妹,现在隔世悲思,自不会好受。良久,她回复常态,抬头问九婴道:“九神使,你可有什么进展?” 九婴摇摇头,紧锁双眉,道:“我觉得此次灵珠之事有些蹊巧。”冯仪儿惊问其故。九婴便将心中所想分列叙说。 以他的判断,海皇灵珠在北冥人手中得而复失,又失而复得,这两个消息中,极有可能有一个有误。 首先,假设第一个消息“海皇灵珠不翼而飞”准确无误。那么,这第二个消息“灵珠存放在维绝营中”就很可能是假的。灵珠失而复得,北冥人一定会加倍看护,最有可能就是存于雪域的玉西真王帐,以雪域灵气蓄存。那维绝的功力,九婴也领教过,虽然精奇,但鉴于“战神境的梵原高手已入北冥”的误判,北冥人将灵珠存在大魔将营中还是过于托大了。 之后,再设定第一个消息原本就是假的。那么,这里面只有两种可能,一种是用来骗梵军的,但这样地大动干戈地制造骗局,不会只是为了诱捕几个军探,所以九婴将这种可能立马排除;第二种可能,这局是为清凉境设的。那么,除非北冥想将海皇灵珠据为已有,而不是如梵军所判断的那样,拿去示好清凉境。 将其中的一些可能一一排除,九婴得出了最后结论:这灵珠只要是还在北冥人手中,就必定在玉西真的中枢王帐;唯一的可能便是灵珠一开始便丢了,后来为了不让梵原人先找到,便又放出失而复得的消息,那么,灵珠的另一可能就是重现在不死林边缘。 梅真儿道:“你是说这灵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维绝营中?要不就在玉西真的王帐城,要不就在不死森林边缘的某一个地方。” 九婴道:“这个分析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用。可是若能早理清这思路,至少可以合理地分配军探的力量,也就不至于牺牲了这许多优秀的军探。无论北冥方面再放出什么消息来,我们都只盯准两个地方,玉西真的王帐和不死林边缘。其中我认为更有可能的,还是王帐。” 冯仪儿道:“九神使说得有理,若是早些判断出来,我们这队就不会伤亡过半了。” 九婴叹道:“我还不是刚刚才想起,要不然,不会也被引到这域脚营来。” 冯仪儿想想,问道:“九神使,那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到不死林边缘活动,伺机行事?” 九婴道:“对!但是要小心,我和真儿昨日还亲眼见到一队冥军押着梵军的一个军探,从不死森林那儿向北行。” 冯仪儿叹道:“这一次的潜入,看来不止是我们这队损失惨重!”她在军中养成勇毅性格,立时回复坚强神情,问道:“那么,我们是否马上动身去不死森林。” 九婴道:“你先去不死森林,往灵气充沛处搜寻。我设法到玉西真的王帐看看。” 冯仪儿和梅真儿同时惊呼:“什么?”梅真儿急道:“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,想吓死我啊?” 九婴笑道:“刚刚才决定的。” 冯仪儿咬咬嘴唇,似是下了很大决心,这才说道:“九神使,我是下属,本不应怀疑您的判断。但是我觉得你去探王帐之事似乎不妥。” 九婴道:“不必这样拘礼,我只是金刚密迹的弟子,不用以军职相称。” 冯仪儿续道:“若是能从玉西真的王帐中夺得灵珠,梵军早就动手了。雪域山顶常年驻屯三千北冥禁军,都是北冥军中最勇悍的军士,王帐城地势据说易守难攻。玉西真的功力在千年前就已到达战神境,想在她手中窃珠,谈何容易?” 九婴道: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,我所经历的事又有几件是可为的?就这样定了,我们兵分两路,总是不会错的。” 梅真儿被九婴一吓,早就忘了刚才被他斥责的事,欲言又止。 冯仪儿自被这个年轻神使救下,就有报恩之意,但九婴一意孤行,不知是该佩服他,还是该说他是个没脑子的人,摇了摇头,只觉九婴这种想法匪夷所思。她调息一下,发觉并无大碍,当即起身道:“九神使,属下也就不再多说了。您多保重。”言毕出帐御剑而去。 梅真儿待冯仪儿一走,便问道:“九哥,你不会是看到美女就头昏了吧。你真要去找玉西真啊?听说她也是个绝色美女呢!” 九婴笑道:“你何时看我遇到女子头昏过,遇到真儿头昏过倒是有的。”九婴指的是她女扮男妆时让他掉鸡皮疙瘩的事,而梅真儿却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当换完女妆时他的观感,不禁心中荡漾。 九婴哪料得到自己一句玩笑,搅动梅真儿心中一池春水,自顾自道:“明天,明天就去看看,我就不信这玉西真的王帐就没有一条缝。”奔忙了大半夜,九婴倒头便睡,他现在是神武境修为,早已不用靠坐禅来增进修为。 梅真儿却怎么也睡不着,她看着九婴沉睡的样子,心道:“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,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害怕的。也罢,大不了我到时去救他……” 要潜入王帐的计划,并不象九婴心里想得那么简单。雪域峰顶的百里山面,驻扎着三重禁军,日夜巡逻不断,石城高耸,比桑河堡的城墙还要高上一些。至于王帐,只是北冥人习惯的叫法,那实际上是雪域顶峰大石城的内城——王帐城。雪域峰地势挺拔,只有一条“兽止脊”蜿蜒而通,便是有数万梵军,也只能望峰兴叹。 九婴大受打击,心想若是泼律才在就好了,但转念一想,利用朋友去进入王帐城,总是在良心上过不去。 梅真儿见九婴无计可施,倒是心情大好,料想过得几天九婴也就放弃了。不想,到得第三天上,竟出现了一个转机。 清凉境的艺人一队数十人,在域脚营搭起巨帐,开始卖艺。九婴从未见过清凉境艺人,便和梅真儿花了两个青币,去看了一次。梅真儿看多了这种表演,但这个艺人帮居然不差,再说只要有九婴在身边,她去哪儿都是高兴的。 艺人帮的表演大部分都是歌舞,还有些傀儡戏。九婴不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,这次却一反常态,去了一次,又去一次,一遍遍地看个没完。梅真儿心中奇怪,到后来才明白,这艺人团竟然是玉西真从清凉境请过来的,离召见还有十天,向玉西真奏请得准后,便在域脚营开场十天。她知九婴肯定要打艺人帮的主意,不禁又担心起来。 九婴仍旧是用慈家腰牌与艺人帮的帮主套上。帮号“羽裳”,帮主是一个中年人,叫伶承羽,刚刚袭承父亲的位置。清凉境的艺人帮从不到北冥来,羽裳帮是首开先河。他们原在清凉境西部游演,一个北冥的大魔将在清凉境无意间看到了演出,印象极好,回境后便对毕亥提起。毕亥在一次被玉西真召见时提及,玉西真便派使节到清凉殿,通过清凉王颁旨召了羽裳帮到北冥。伶承羽初继父业,正是满腔抱负之时,接到清凉王旨意,大喜过望。北冥之行是玉西真亲召,赏赐自不必说,而从此羽裳帮名扬天下,振兴帮业更是指日可待。伶承羽当即率团出发,辗转月余,来到雪域,却比召见日早了十天。好不容易来一次北冥,自然要打足名声,他通过毕亥请旨,准许在域角营开演十日。域角营是商贾密集之地,伶羽裳还未见到玉西真,便先在此挣足了名利。 象他这样有些头脑的人,自然明白北冥苦寒,梵原清欲,自己的舞台始终还是清凉境。因此,一看到九婴的腰牌,便先生出结纳之意。开始几日,九婴只是与他拉拉家常,不时带上梅真儿,免得自己的清凉境底细漏馅。不料,梅真儿虽然年幼,对清凉境时局了如指掌,一些新闻更是清凉境平民所不知的。伶承羽与二人话语投机,特别是对梅真儿,竟有些相见恨晚之感。 九婴打听到此次羽裳帮要在王帐城大演三天,便在离召见之日三天时,慢慢将话题引到玉西真身上。他平素诚实,但为了达到目的也骗过几次人,这次是长吁短叹,感慨自己的商家身世,虽然富可敌国,却始终未能得到清凉王接见。伶承羽是艺人世家,虽然经常与达官显贵打交道,但却是无法收得实利。二人一番英雄相怜,九婴才道出想远远见玉西真一面的想法,伶承羽并不防备,满口答应。当然,梅真儿不放心九婴独往,也跟了去。 一晃数日已过,九婴与梅真儿妆成艺人,随羽裳帮往王帐城进发。 通往峰顶大石城的只有一条“兽止脊”,山脊两边直削如壁,平时只有禁军得以入内。九婴心头暗惊,这等险峻所在,不等御剑而过,就要被大石城城头的连排箭垛射个稀烂。从域脚营到王帐城,足足行了大半日,正好赶上玉西真晚间看演的时间。 这三天的表演只是对玉西真一人,据说她不喜闹,是以包括北冥的二号人物毕亥在内,都没能进入王帐城。禁军主要集中在王帐外围的大石城,王帐城中只有一些侍女。以大石城的防卫,数万人方能攻入,而即使有侥幸混入的奸细刺客,以玉西真的修为,自然不在话下。 九婴和梅真儿随众艺人进入王帐城,不禁大奇。城中以石铺地,只有立柱,不见一个屋顶,只以轻纱系在柱顶,挡些纤尘飞雪,石板铺设日久,有些石缝中长出些雪莲灵草。城中数百名侍女都似没有什么修真功底,平时分住在帐蓬之中。除了平时传递一些书文和杂务,玉西真身边从未有过贴身侍女。王帐城建得宏大,但玉西真的日常生活却并不奢华,颇合梵原“清欲”之道。 走入王帐城前宫,奇景更盛。雪域峰顶终年积雪,是以得名,而此处接近玉西真寝宫,却透出一股暖意,灵气大盛。艺帮众人自上峰顶以来,都套上了皮装,此时纷纷脱下。 九婴等人等了大半个时辰,宫内纸灯挑起,只留一个侍女,从红纱帐后款款走出一个女子。 第二十七章 玉人西真 那女子冰肌玉肤,绝色容貌,眉眼间本应妖冶,却不知何故蒙上一层淡淡的忧愁。此时身上随意搭着一匹白纱,虽未系腰带,却行走间却仍能让人感觉到婀娜体态。 随行侍女走到伶承羽面前,低声道:“可以开始了。”众人才知,面前这女子便是权倾北冥国的冥后玉西真。 玉西真在中宫台阶上卧榻上斜躲,以手支腮,慵懒懒地观看羽裳帮的演出。在伶承羽离开清凉境前,毕亥早已用书信交代清楚,歌舞中千万不要用到鼓点,也不要傀儡戏。因此,羽裳帮整晚的表演都是轻歌曼舞。 九婴和众艺人在边上盘腿而坐,一面偷偷观察中宫通向各处的出入口,听着轻歌浅唱,眼前裙带飞舞,又不敢随意活动,不久便觉得一股困意袭来。他意识到自己是为灵珠而来,不禁暗暗自责,看边上的梅真儿,却在那儿看得兴致盎然,想来这歌舞确实精采。九婴集中心神,向玉西真看去,却见她眼睛看着歌舞,却好似在眼望舞女身后的漆黑夜空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一个多时辰后,玉西真自卧榻上站起身来,也不说话,便向寝宫走去。伶承羽见她如此,心中忐忑不安,直至那侍女下阶来低声说道:“你们退了吧。我带你们去安歇的帐蓬。”伶承羽急问:“冥后感觉如何?”那侍女道:“冥后挺满意的,伶帮主尽可放心。” 走出中宫,九婴笑对伶承羽道:“就这样,还算挺满意的。若是不喜欢,还不剐了你啊?”在前引路的几名宫中侍女纷纷向九婴看过来,九婴奇道:“怎么了?”那领头的侍女道:“客人请小声些,冥后喜静。” 九婴朝梅真儿扮个鬼脸,道:“她这样过了一千年,也不闷啊!”声音却小了很多。 梅真儿今日心情却出奇地好,只是呵呵傻笑。 回到帐中,九婴这才问道:“真儿,你刚才笑什么?”